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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网络文艺课堂的“有爱”与“任性”

时间:2015年11月27日 来源:《中国艺术报》 作者:秦兰珺 北大网络文艺课堂全体师生

  全社会都在关注网络文艺,但网络文艺究竟是啥?

  有人表示“不明觉厉”,有人忙着研究调查,有人感叹年纪大了,有人直接搞起创作……

  在北京大学,有这样一个课堂。课堂系列由三个课号构成:网络文学研究与创作,新媒介理论与实践,还有一个顶着“新媒体”课号偷偷研究游戏的讨论课堂。

  该系列课堂不仅内容是网络文艺,形式也很网络文艺:教授负责弄课号,讲什么,如何讲,谁来讲,怎么讲,其他全都交给学生。当讲坛成为论坛空间,当课堂有了饭堂氛围,一种奇特而快乐的知识生产活动正在自行绽放。这是一系列用户生产内容的网络文艺课堂。

  教授为何如此开课?同学究竟怎么上课?课堂又能产出什么?记者带你走进这个课堂,亲身体验它的奇妙。 

 

  记者的话  

  因为考虑到这个课堂从来都是大家在一起聊的,所以这场访谈也是和大家一起聊的,实际效果一方面是七嘴八舌,插话不断、跑题频繁,另一方面却是五光十色、话题泉涌、火花频繁。一个话题由一人引出,另一人解释,再一人回应,又一人延伸,还总会有几个人或是插科打诨,不知所云,或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于是记者放弃了严格按照话语出处整理采访内容的方式,因为这都是一群人的创造,一群人的共建共享。只不过考虑到报纸媒介,为了写作方便,逻辑合理,记者不得不把每段文字“硬”安在了某个“名字”之下。

  记者认为,这是艺术研究课堂在网络时代的一种自行绽放,不仅因为其探讨对象是数字时代的艺术产品,更因为其组织方式是网络时代的生产方式。但有趣的是,难道它不像人类文化有记载的那个最古老的文艺课堂吗?

  ——柏拉图《对话录》中的《会饮篇》留下了那次课堂的生动记录。

  师生的话  

  我们渴望了解,更渴望体验。在这里,我们要通过对网络文学的生态观察与亲笔写作,试试“大神是怎样炼成的”;要通过大众传播的经典著作与学术讨论,挖掘我们习以为常背后的“原来如此”,我们不仅在这里表达态度,也会聊聊八卦、开开脑洞、捡捡节操、找找底线……不单是我们的所思所想,还有我们如何思、为何想,都想与大家一同分享。

 

【课堂教学——游戏研究】

    邵燕君(课堂教师)  

   我没有准备好,但学生等不了了!      

  记者:您以前是研究现当代文学的,后来转向网络文学,现在竟然开起了游戏课。感觉您越来越不“主流”了。

  邵燕君:其实我一直都在研究当代文学。网络文学就是当代文学,关注电子游戏,是因为觉得它很可能替代网络文学成为网络时代的主流文艺。要说“不主流”,那是被逼出来的。我曾经带领学生,跟着最新的文学期刊读,希望能了解前沿文学动态。读了几学期,我发现这种方式触不到“前沿”,最有生产力和传播力的文学机制或许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于是我就开始接触网络文学。我发现和我之前研究的“主流文学”相比,它的确很不一样。事实是,它抓住了人,它“喜闻乐见”。我希望能尽快了解这个世界,却发现越“发力”,就越触不到点上,因为越是这样,我就越用自己的知识结构去认识它、价值体系去判断它;而这些结构和体系,又来自和网络文学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记者:所以如果按照老路子做下去,就会仅仅止步于“围观”?

  邵燕君:所以我决定和学生一起把自己“扔”到这个世界中。我要求选课学生写网文。我们开始尝试以读者为中心构思,我们被网站编辑看上签约,我们被读者几毛几块钱打赏,我们去经历而非观察这个不一样的世界。但我们点击量不高,后来被人在知乎上提问,如何看待北大中文系“才子”在网文上的惨淡战绩。学生们很受伤。我提醒他们不要伤不起,要优雅地回应,更要真实地面对。我们真的是在努力。

  记者:写网文这事已经很“非同凡响”了,怎么后来您又玩起游戏课来了?

  邵燕君:游戏课堂的正式名称是“新媒体理论与实践”。随着网络文学研究的深入,我觉得光从文学的角度是无法讨论网络文学的特性的,必须将之放置在媒介革命的大视野下。正巧中文系开了创意写作方向的专业硕士课程,我就开了“新媒体理论与实践”的课程,这是个必修课,主要读麦克卢汉等有关媒介理论和詹金斯等有关粉丝文化研究的书。你所说的游戏课,是这个“大课”套出的一个“小课”,只有资深游戏玩家并且有游戏研究兴趣的同学才能选修这个课,否则的话,还是要上那个“大课”拿学分。事实上,现在游戏课的核心成员都是没有学分的,大家是凭着兴趣讨论。我和同学们说,这是你们自己的课,我只负责搭平台,也只能搭平台,因为我自己虽然一直是儿子和学生们普及的对象,但一直没有真正玩过游戏。

  记者:是不是可以说,您在自己和课程体制都没准备好的情况下,“硬”开了游戏课?

  邵燕君:是的!我没有准备好,课程体制也没有准备好,但学生已经等不了了!我的直觉是,游戏将会是未来的主流文艺形态之一。我很相信这种直觉判断,而且我感觉有种强大的东西在学生那里蠢蠢欲动,好像要喷涌出来一样。这种感觉跟五年前开网文课的感觉太像了。那时,我对网络文学也几乎一无所知,所有选课的同学都比我这个老师懂得多,我就是凭着直觉跳了下去。

  记者:也就是说,您的游戏课不是老师开出来的,而是学生“冒”出来的?

  邵燕君:是的。在喷涌之前,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出来。我不过做了个平台,弄了块空间让这个东西冒出来。可没有想到,冒出来的东西竟然这么好。这些孩子自己组织课堂,自己讲,自己写,自己讨论。要知道,当一个课没有课程设计、没有作业要求,甚至没有学分的时候,还能一直很饱满,很有张力,同学们一个个自己冒出来要讲,要辩论,这往往是一个新的学科,或至少一个新的研究方向兴起的时候,这个时候的课堂是最有活力和魅力的。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的课每次都有惊喜。谁都不知道,今天会碰出什么火花,下次又有什么牛人冒出来。

  记者:您一下子从主导课程、站在讲台上的教授,变成了旁听课堂、坐在圆桌旁的观众,有心理落差吗?

  邵燕君:没有啊,我特别喜欢这样。多占便宜啊!拿着教师的工资,却听学生讲课,学生们还追着教你!不过这次我和他们说了,聊你们自己的,用行话交流,不用顾忌我听得懂听不懂。因为一旦顾及我,这堂课就成了他们对我的一系列游戏“科普”了,本来高手过招的课,就被我这么一个菜鸟拉低了。

  记者:那您在课堂上都干什么?

  邵燕君:听,理解,欣赏,赞美,崇拜地看着他们,说你们好牛啊!玩这么多游戏,居然还能考上北大!我克制自己少提问,不懂的先去问度娘。但事实上,他们还是挺照顾我的。有时我也负责让人闭嘴!例如,一些同学的话语很强势,他说,其他人就只能听着、跟着、围着他说,我就说你行了,让其他人也说说吧。

  记者:是否可以说,对于游戏课堂,您是负责申请课号、搞后勤、围观、点赞、偶尔插话还不一定被人搭理的网友?

  邵燕君:差不多!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说话,只是会在最后一轮说,从目前的情况看来,我自觉比较成功的发言是在“第三波”上。“第一波”是主讲人深入介绍自己对某个游戏或某个问题的体验和思考;“第二波”是某个对这个游戏并不熟悉但有其他游戏体验,同时理论素养比较高的同学的阐发;而我做的是在这个基础上,从理论思路上,以以往文学研究做参照,去讨论游戏研究在新媒介研究和整个文艺研究中的位置、切入点,以及方法论上的可能性。但是对于这门课而言,我说什么真不是最重要的。我的作用就是要把这门课开起来。我的身份其实像个妈妈,看着一帮孩子兴高采烈地玩游戏。

  记者:这样子不怕失去课堂的规矩吗?

  邵燕君:在今天的高考体制下,能考上北大的学生没有一个是没有规矩的;能考上北大还玩了那么多游戏的学生,没有一个是不善于处理自我爱好和体制规则关系的。现在年轻人的最大问题不是没有规矩,而是太有规矩。我的任务是把TA们的天性释放出来,让TA们藏在心底的爱好获得合法的学术确认,纵容TA们“从心所欲”。至于规矩,作为网络时代的第一代“原住民”,或许TA们才是未来的“立法者”。

  记者:所以您其实是故意不规划这个课堂?

  邵燕君:当你不知道喷出的东西会是什么,当这个东西还在孕育期时,你怎么规划呢?还是用妈妈和孩子的比喻吧。如果咱们怀的是和我们一样的孩子,就算是个天才咱们也能替TA规划规划,但如果你怀的是个哪吒呢?你能做的就只是给TA提供一个安全的、温暖的、营养丰富的子宫,然后耐心地等TA出世。我是印刷文明哺育的,我获得的教师资格是这个体系授予的,我能给TA们提供的最靠谱的帮助其实是参照系。TA可以去外面多方拜师学艺,但基本要靠自学成才。我做不了TA们真正的师父,但至少可以给TA们提供一个成长的家园。所以,现在我做的事,就是鼓励TA们把话说出来,把自我的生命力释放出来。

  记者:听说您现在开会也会满嘴网文行话、游戏术语,专家们表示不明白、听不懂,有人还提醒:邵老师,别走火入魔了!

  邵燕君:那是我没做好,正在努力调整。我要做的事,除了给孩子们提供成长园地外,还有就是要把TA们的世界介绍给大人,帮助TA们与学术体制对接。TA们那套二次元“语言”系统我学了五年,终于差不多能听懂了,现在需要做翻译。

  记者:看来您想做的不仅是理解孩子,让大人理解孩子,也是让孩子和大人相遇。

  邵燕君:是的,或许这首先不是孩子的需要,而是大人的需要。孩子自己就能成长,TA们有一天一定会学会逻辑思考,学会规划,学会反思,学会自我立法,这是迟早的事情。但大人的活力却需要维持,需要源源不断地输入生命力。

 

  小薄(课堂学生)

  游戏能像书那样被爱吗?  

  记者:听说你从三岁就开始玩游戏,一直玩到今天。游戏对于你意味着什么。

  小薄:一种陪伴。或者说“第二人生”。

  记者:没有人说过你浪费时间、影响学习吗?

  小薄:你说的是上瘾吗?是的,不能成瘾,无以为游戏。

  记者:你很“叛逆”。

  小薄:你可以这样认为,但容我说一说成瘾这件事。首先,很多东西都会让人上瘾,例如酒精、书和游戏,但爱看书叫“嗜书”,爱喝酒可以叫“豪饮”,也可以叫“酗酒”,爱玩游戏就叫“沉溺”。其实关键问题不是上瘾,而是这种上瘾“合法”与否。其次,合法性从来都是相对的,例如,在外源性致瘾物中,酒精是合法的,大麻就不是,但随着科学发展,我们发现其实酒精的危害被低估了。所以,合法不合法是这个东西所处的环境对它的判断,而这个判断是会变的。

  记者:所以你觉得游戏瘾有一天也会被文化接受,甚至像嗜书那样被推崇?

  小薄: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并非爱什么,而是为何爱。我爱游戏,爱画面美,剧情好,操作爽,但更重要的是游戏是一个意义的世界,而这个意义的作者是我自己。游戏规则不是自然法则,意味着自由,当然自由从来都是相对的,你还是要有个规则去遵守,但你在游戏中可以重新设定规则,也可以自由选择规则。

  记者:所以如果说书和游戏提供给你的都是一个自由的意义世界,那么他们对你其实都差不多。

  小薄:为什么不呢?所以我既嗜书,又爱游戏。就像梁启超既爱读书,又爱打牌。只有打牌能忘记读书,也只有读书能忘记打牌。

  记者:你所说自由的意义世界,可以展开来讲一讲吗?

  小薄:举个例子吧。女性的颜值和思想对于男性是一个什么关系。知乎上有一个很经典的回答,意思大概是你颜值不行,我就不愿意了解你的思想,但你思想不行,又可以一票否决你的颜值。听着不舒服吧,这个世界是由男性主导的,游戏世界也是由男性主导的。我能清晰地感受到大部分游戏并非为我制作,否则不能解释一名游戏中的女战士为什么要穿着毫无防护功能的比基尼式性感铠甲?日本有个女性叫襟川惠子,也爱游戏,也和我有类似的不舒服,便决定为女性开发一款女性向游戏。但在组建团队的过程中,却发现根本招收不到学过编程又有游戏策划经验的女性。她花了十年时间,从招收文科女生开始,逐渐组建了一个完全由女性构成的开发团队。正是有了她们的努力,在游戏这个男人的世界里,才有了“女性向游戏”。

  记者:女性向游戏的自由意义在哪里?

  小薄:拿女性向恋爱培养游戏为例。这种游戏有两套系统:养成系统和恋爱系统。在养成系统里,你可以操纵主角,下达指令让她学习、健身、装扮自己,让她变得越来越优秀越来越富有魅力;在恋爱系统里,则可以安排她和各种男性交往、约会,让她恋爱。这两套系统相辅相成,背后的逻辑是,你只有不断完善和提升自己,才能获得更美好的爱情。

  记者:如果只关注恋爱系统,不搭理成长系统呢?

  小薄:男的看不上你。

  记者:如果只折腾成长系统,不搭理恋爱系统呢?

  小薄:男的服你但不爱你。所以这个游戏规则同样看重颜值和思想,而非颜值不高,思想免谈。

  记者:所以这是和现实意义世界不同的游戏意义世界。或许从小玩这款游戏的女孩子们也会懂得,恋爱重要,但同样重要的是让自己变好;或者事业重要,但同样重要的是学会爱人和被爱。另外,她也会意识到成长有很多维度,读书的同时也要健身,弄几件漂亮的衣服也能悦己悦人。

  小薄:你是想说游戏源于现实又高于现实,同时又能反过来影响现实吗?你要非套用这个老说法,我也不反对。但对于我,游戏提供给我的这个意义世界本身就是它的价值,它不需要影响现实才能有价值。例如,我爱游戏,所以我才会研究游戏,我学了日语,写了论文,正在翻译这方面的著作;于是,很多人用“学术”为我的游戏瘾正名,说因为那个,因此对这个的“爱”是“合法”的。每当这个时候,我就很不舒服,比听到反对我玩游戏的声音还不舒服。我想说,我爱游戏不是因为其他东西才爱游戏,游戏的意义就在游戏本身,不在现实中,更不会在学术中。这就好像艺术,艺术一定会和现实发生各种微妙关系,但我不认为评价艺术的唯一标准就是现实。

 

  凯文(课堂学生)

  游戏在塑造我们的习惯吗?  

  记者:邵老师对于游戏除了直觉几乎一无所知,她是怎么给你们上课的?

  凯文:我们第一节课的内容是这课要怎么开?本来我们想讨论一本关于游戏的译作,可是后来发现那里面说的东西对于我们几乎都是常识,太浅。于是我们就想何不从我们迷恋游戏的本真动机说起呢?有人说喜欢故事情节,有时代入进去,能半夜对着屏幕号啕大哭;有人说是喜欢介入感,行侠仗义,独闯江湖,好像自己真正能改变世界;有人说就是喜欢单纯的操作感,猛点猛戳,很爽很酷很发泄。我们就觉得干脆就从这些动机出发,聊一聊自己最喜欢的一款游戏吧。这就有了我们自己安排的课堂内容,例如,我们这里有个女侠是《仙剑》粉,她组织的那堂课聊的就是《仙剑》系列和叙事的女性视角,因为她批评游戏设计领域里的男权中心文化,让我们男同胞纷纷想说两句,于是我们就相约第二堂课男生坐一边、女生坐一边,就游戏的性向问题好好PK一番。

  记者:看来,这课讲什么、怎么讲、谁来讲都是你们自己安排,那邵老师都干什么去了?

  凯文:她会认真地听,有时她觉得她听懂了,也会插几句话进来。

  记者:她插的话靠谱吗?

  凯文:靠谱,因为我们有相似的问题意识和理论视野,只不过以前拿现当代文学、拿电影电视当思维和实践的试炼场,现在换成游戏了。例如同样的叙事问题,小说、电影有,游戏也有,在游戏中还更加复杂,因为玩家要互动,情节天生就是非线性的,所以你如何给玩家一定的探索空间,同时还让他跟着你的故事线走,让故事进行下去,这是个挺有挑战的问题。还有些问题是超出艺术本身的,例如:样板戏曾经成功塑造和反映了一代观众的情感结构和认知方式,那么今天的游戏是否又如何塑造或反映我们90后的情感结构、思维方式和行事风格?其作用机制是什么,我们又该对其采取什么样的态度?

  记者:的确如此。比如说,今天很多网络“原住民”不再能忍受大众传媒。让他们看电视也行,但一定要看带有“弹幕”的,可以就同一画面和小伙伴们一同吐槽点赞胡扯。对于他们,即时互动分享几乎是一种“天然”的媒介属性,这种互动思维和行为的养成或许就和游戏有关,和承载游戏的数字或网络媒介有关。

  凯文:最终我们会发现,这样的“参与性”、“介入性”或“自组织”元素,正是今日网络社会的重要组成部分。

  记者:研究现当代文化,不仅可以像一个学者那样思考,也可以像一个实践者那样介入。我知道你决定到一家手游公司工作。难道你想参与塑造人们的互动习惯?

  凯文:与界面互动的方式的确是可以塑造的。PC端的互动方式已经随着Windows的普及固定下来;移动端的触屏今天也不仅仅是Apple的特色了,有些孩子在看报纸时也会尝试用手势放大图片;至于手游的互动方式,现在有手势、有虚拟摇杆等等,但的确还没有完全固定;而未来游戏的互动方式,就更加值得探索了,一个重要的方向就是虚拟现实,玩家用整个身体和感官与游戏世界互动,这样的互动如何发生,这样的互动发生后又会发生什么?这些问题想想就让人兴奋。但说到塑造互动方式,我没那么大野心,我现在只想跟着人家好好学习。学院派到实战场上会有很多不适应,我在游戏媒体上写的东西就有人反映说看不懂。所以,怎么照顾受众,怎么让一个东西既可信又可爱,怎么让一个项目高立意策划、低角度落实,这都是我必须要学习的地方,一定要接地气。

 

  善超(课堂学生)

  游戏能修正我们的思考吗?  

  记者:据说你们课堂的整个关于游戏的研究结构是你想出来的。我看了,觉得简直可以当课程设计了。

  善超:我以前是学物理的,比较习惯逻辑和理论,也可以说我现在正是在做自己喜欢和擅长的事,大家认不认倒还说不准。

  记者:除了逻辑和理论,物理学背景还能给你的游戏研究带来什么优势?

  善超:我之前受的训练是,一般要从观察现象本身出发,然后用理论解释现象,解释不了就修正理论,理论必须围着不断变动的经验转,还要随时准备放弃以前的错误观点。

  记者:那你从游戏上观察到了什么?

  善超:我对游戏有个判断,比起其他艺术,游戏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其必不可少的互动性。我们曾经研究互动性,惊呼某先锋小说、戏剧和电影做了某些了不起的互动创新,却突然发现,原来,互动对于游戏那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了。把读者接受之类的老问题放到游戏的语境中重新提出,会看得更清楚,问题本身也会呈现得更有趣。

  记者:那对于互动性,你又想修正什么理论?

  善超:你动,你看到镜子里的像在动,你就觉得镜子里的像也是你。你用身体操作游戏人物,你动它也动,你就和它产生了认同感,它就成为了你的化身。在游戏里,你把谁当作你并不完全取决于规则、命令等这些说得出来的东西,在很大程度上,玩家的认同感来自于身体的运动和知觉这类有时他们自己并不直接有意识的东西。

  记者:所以你觉得我们在身份认同上的理论过于关注意识和文化层面,而忽略了身体的实践?

  善超:是的,更重要的是,我觉得我们关注精神、忽略身体也是因为我们受到了西方思维的影响。其实中国本来就有很多关于身体实践和身份认同的思考和实践,比如各种各样的仪式,也就是我们的整个礼乐传统。

  记者:所以,你的整体思路是,观察游戏,发现身体互动这一特殊现象,以身体互动为契机提出身份认同的问题,指出现有身份认同理论的不足,再引入中国传统资源去修正我们对于身份认同的认识,而非仅仅转引或应用老外的说法?

  善超:是的,在经历了百余年的西学东渐之后,加上全球化和互联网的兴起,我们这一代人实际上是中西古今文史哲科的大混血,并且这些知识对于我们都是活生生的。我们就生活在新经验中,而且确实也有从中创造出新理论的冲动。

  记者:我想这就是邵老师真正想看到的,用户生产的内容不仅仅是不成体系的碎片,停在经验上的感想,也是真正有过严肃思考的研究,甚至对研究本身的思考。那你觉得邵老师除了申请了这个课,让你们有平台去谈论游戏,还有什么作用吗?

  善超:中文系的老师和以前我在物理系不大相同,很多时候,是在用人格和风骨去影响,而不只是所谓传道授业解惑。邵老师从传统文学冲到网络文学,冲到新媒体,今天又冲到游戏,算是第三次把自己抛进一个未知领域,靠的是学术的直觉和一份勇气。她自己的定位是为我们做亚文化和主流文化、传统文艺和网络文艺的桥梁,而且她也把她的传统资源分享给我们,带我们参加各种会议,推荐我们发表各种论文。我想,这就是网络时代一个老师的作用。她就是那个让各种不可能相遇的东西在此相遇的机缘。对于也做了很大转向的我,有邵老师这样的例子在先,也会给我自己增添很多勇气和信心。

  

(编辑:王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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