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90年前，当白话文开始使用，可诵的诗与可唱的歌正式分流，歌词成了一种独立的语言艺术品种，并有了《教我如何不想它》、《卖布谣》等数首白话歌词被传唱。没人想到，用这种跟说话一样明白的语言写的歌词会在中国风靡起来。60年前，当新中国刚诞生，《我的祖国》、《让我们荡起双桨》等歌曲借助电影的翅膀飞向老百姓中间时，还是没人想到白话文歌词有一天会在群众中大受青睐，日产新词上千首，写者数万唱者数亿……乔羽也没想到，他由歌剧作家不由自主地渐渐成为歌词专业作者了。好在乔羽比较早地思考白话歌词受大众欢迎的原因，以及它的社会影响、创作规律、队伍建设和发展前景等，所以，他不仅用他的作品，而且用他简约的理论，让当代词人奉他为当之无愧的领军人物。２００７年荆州词会上，他被授予中国音乐文学学会终身主席，２００７年他荣获第六届中国音乐“金钟奖”终身成就奖。

    我是在１９８８年苏州词会上认识乔羽的，但他的歌词早就为我所喜爱，20世纪60年代我已会背他写的《人说山西好风光》等歌曲了，后来，又对他进行了一点研究，出于对他的崇拜，也为了抛砖引玉，求教于大家，我把这些年自己对乔羽的研究和思考做一概述，写了《乔羽论》。

    我之所以这样热烈地崇拜，是因为我认为，乔羽是近80余年来在李叔同、田汉、塞克、光未然之后又一位词坛大家，他承前30年白话歌词之酣畅，启后50余年现代歌词之斑斓，立足当代，继承传统，开创新风，独树一帜。他的创作与时俱进，从“歌德派”走向人生的艺术化，每个历史时期都有作品传世。他创建中国音乐文学学会、研究所，繁荣创作，研讨理论，率领当代词坛大军为打造无愧于时代的经典华章、为迎接歌词事业新的高峰的到来而呕心沥血，他是当代歌词现代化的实践者与推动者，是当代词家的杰出代表、自然形成的领军人物。

    乔羽从事文艺创作60年，有几个方面在我国是属于开创性的：自新中国成立以来，每个历史时期都有歌词作品流传于世，他是第一人；从编剧、写电影到专事歌词创作并把它当作大事业来做，他是第一人；努力把处于分散状态的歌词作者队伍组织起来，连续5届担任学会主席，他是第一人；身为歌词作家却积极倡导用理性之光照耀歌词之路，他是第一人；指出歌词是个长远的事业，新的高峰的到来还需要几代人乃至十几代人来完成，这样富有历史感、责任感的高瞻远瞩，他是第一人；大胆预言中国诗歌新的高潮可能从歌词上突破，大诗人可能是歌词家，他是第一人。

    自然睿智、雅俗共赏的艺术风格

    乔羽的歌词作品有大功力、大胸襟，非一般人所能做到。我认为，自然睿智、雅俗共赏是乔羽歌词的主要艺术风格。乔羽歌词语言自然平易，同他乐于平淡处世，与人交往不做作、喜欢本色有关，与他常能以“闲心”、“闲情”欣赏世界、玩味人生有关，也与“五四”以来歌词作家们用接近口语的白话创作新诗的影响有关。他歌词作品的睿智，一是表现在抒情的情趣上，幽远豁达，富有远见，如《巫山神女之歌》中“我把议论付与古往今来的过客，我把豪情献给风涛万里的船夫”。在写景抒情之中目光穿越古今、豪情飞向万里。又如《难忘今宵》中的结束句“青山在，人未老”，意趣也十分隽永、绵长。二是表现在说理的理趣上，智慧风趣，富有哲思，或如才子的评说，如《说北京》；或如智叟的趣谈，如《说聊斋》；或如朋友的劝导，如《说溥仪》；或如史家的感叹，如《说雍正》；或如哲人的启示，如《算盘歌》、《黄果树瀑布》。

    只有思想者，才能写出有思想发现的作品；只有智慧而有远见的人，才能写出睿智的语言。乔羽歌词语言睿智风格的形成，是与他从小喜欢读哲学书、与他多思的性格分不开的。他说：“诗人，应该是哲人，是最有智慧的人”。正是由于他喜欢读哲学，喜欢思考，善于思考，才造就了充满睿智的语言风格。

    他是通过自己概括的“五个寓”来做到雅俗共赏的，就是：“寓深刻于浅显，寓隐约于明朗，寓曲折于直白，寓文于野，寓雅于俗”；同时，他把坦诚率真、乐观旷达的品性熔铸于歌词作品之中，从而形成为老百姓所喜闻乐见的中国作风和中国气派。

    创作思想与时俱进

    乔羽的创作历时半个世纪，他的思想观念在变化，反映在作品中的思想观念也在变化。20世纪80年代，他创作《牡丹之歌》献给经历风霜、奉献美丽的人们，创作《心中的玫瑰》，呼唤人间真情，创作《思念》，歌唱爱情、友情，体现了一个艺术家高度的社会责任感和高尚的人格，闪耀着独立的精神和自由的思想。《思念》一歌中咏唱的美丽多情的“蝴蝶”具有永久的魅力，可是“亲情、友情、爱情”在思想禁锢时期却是不准咏唱的，这美妙歌词的产生有社会进步的原因，也有作者观念革新的原因。思考的独立性意味着思考者个体意识的觉醒，20世纪80年代以来，乔羽的许多优秀作品都是他独立思考、思想观念与时俱进的结果，也是社会政治环境更加宽松，文艺界不仅重视作品的社会功能、教育功能，而且也重视其审美功能、娱乐功能等的结果。乔羽创作思想的与时俱进，使他从功利人生逐步走向人生的艺术化。他把歌词创作当作超越自我、寻求永恒的精神家园的一种途径。乔羽说：“作品的生命力有多久，作家的生命力就有多长。屈原、李白、曹雪芹、蒲松龄、鲁迅等大师级的作家，现在还都‘活’着，他们的作品就是艺术化了的生命。”乔羽在歌词这个艺术世界中超越了自我，寻到了寄托，感受了永恒，从而获得精神上极大的慰藉。

    积极倡导理论研究

    乔羽积极提倡搞好歌词理论建设。他说：“我们创作的最大弱点，是缺少理性的光芒，我们的歌词创作队伍尚不成熟，如果不是在理性的光芒照耀下，就容易陷入浮躁，这几年，我们一直致力于把歌词理论建立起来。”（《乔羽文集·文章卷》第９９页）近20多年来，在乔羽的倡导下，在《词刊》建立歌词论坛，编辑出版《中国歌海词丛》、《中国词海论丛》，成立音乐文学研究所，组织撰写出版《歌词创作美学》、《中国当代歌词史》，召开多位词作家的作品研讨会等，理论研究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乔羽认为，当代歌词队伍是诗人们的强大的同盟军。针对每年都有许多优秀歌曲在广大群众中流行开来，道途相传，家喻户晓的情况，他说：“从音乐的角度讲，这是群众音乐文化的大发展、大普及，预示着一个音乐文化大提高的阶段行将到来。从文学角度讲，这些通过音乐得到广泛流传的歌词，才是真正活在人民群众口头上的新诗，在相当程度上满足着人民群众对诗的审美需求，因此这支歌词队伍又是中国新诗的一支强大的同盟军。”（《乔羽文集·文章卷》第７页）他还预言：“说不定在解决中国新诗的问题上，首先从歌词这个地方得到解决。说不定出现的代表我们这个时代的伟大的诗人是歌词作家，从这里突破！”（《乔羽文集·文章卷》第９６页）乔羽认为，今后歌词界要把歌词作为一种长远的事业来看待，我们不能因为有一点小成绩就沾沾自喜，停步不前，我们也不能因为任重道远而失去信心和耐心。我们的目标是构建歌词大文学、大景观，努力攀登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才能登上的高峰，争取与盛唐诗歌的高峰相辉映。

    乔羽的成长是有赖于时代的，乔羽的成就也是属于时代的，乔羽的影响却不仅仅属于当代，而且属于将来。他那自然睿智、雅俗共赏的词风，他发出的致力歌词理论建设的号召，他促进歌词成为大文学、构建歌词大景观的设想，都正在影响并将继续影响着中国词坛，历史将记下他为中国歌词事业发展所做出的重要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