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有城市的氛围，山村有山村的情趣，每次回到滇南老家龙潭彝家山村，都会领略到城里不可能体味到的山村情趣。

    这天，我从文山州府驱车前往马关县大栗树老家龙潭彝村，去为已归世20多年的奶奶的坟茔立碑。奶奶已驾鹤西去20余载，至今才立碑，原因有二：一是当时家里经济拮据，立不起；二是按彝家的丧葬规矩，长幼有序，立碑要先立死者长辈的，隔上一两年，才能立死者的，而我奶奶父母的坟茔此前因经济等原因，一直未立墓碑，直到两年前，家族统一了意见才立了碑。在这一年后，我父母才着手考虑立我奶奶的墓碑。于是，我才有了此行。车子在崇山峻岭中穿行，透过车玻璃，看到在闪烁着绿亮的田野上耕耘的农村妇女，我不由得想起奶奶生前的一些事来。

    20多年前，中学时，每年暑寒假期间，父亲都要领着我们弟兄三人，从篾厂公社回大栗树公社的龙潭彝村老家看望孤独的奶奶。奶奶每次见我们回老家，她那饱经沧桑的脸便挂满了笑容。奶奶总把自己怎么也舍不得吃的、挂在灶头上方被火熏得黑黑的大猪脚取下来，交给父亲。父亲用木炭火把猪脚烧黄，再用刀刮尽猪毛、烟垢等，洗干净放进锅里炖。由奶奶看火，父亲领着我们弟兄三人上山砍柴，待我们把柴扛回家，喷喷香的猪脚馋得我们直咽口水。那猪脚色泽犹如鲜肉，盐味不咸不淡，恰到好处，香味十足，食之可口。猪脚汤煮出来的蔬菜也别有一番风味，吃来柔软滋润。每年，奶奶总是这样，把腊猪脚保管得好好的，一点也舍不得动它，直到我们放假回老家时才拿出来炖。看着奶奶慈祥的面容，一种复杂的感情涌上心头，因为在父亲出世不久，祖父被国民党抓壮丁，一去便杳无消息，从那时起，奶奶一直领着我父亲过日子。父亲小学毕业参加工作，奶奶便靠耕耘那几分田地过日子，家庭主要经济来源是靠织麻布卖。奶奶一生节约勤劳，一点也闲不住，我父母曾三番五次叫奶奶从龙潭搬到篾厂街和我们一起生活，可她老人家总是说：“我在龙潭彝家村生活几十年了，喝惯了这里的水，看惯了这里的山，搬到篾厂街上过日子，我住不惯。再说，你们那里没有地挖，养不成猪鸡，一天闲着吃饭，我闲不住，闲了会得病。”我们弟兄三人逐渐长大懂事，也曾多次劝说奶奶搬来和我们一起生活，可还是没有奏效。她老人家就这样一个人独自劳动、生活着，直到离开我们。奶奶离开我们，永远地走了，可她那慈祥的容颜恒久地镌刻在了我的心上，她吃苦耐劳的精神鼓舞着我克服了人生旅程上的一个又一个难关，她腌制的腊猪脚够我咀嚼一生！奶奶，我宽厚仁慈的奶奶，我心目中一座永远不会倒塌的山！

    想着想着，我的眼睛不由得湿润起来。想着想着，70来公里路被甩到了身后。我们赶到了龙潭村，向在电话里和父母约定的见面地点——周耀慧老爷家走去。走到耀慧老爷家一看，比我早到达的母亲和弟媳正在厨房里和婶婶、娘娘们做菜做饭，父亲正在和几个长辈商量下午立碑的时间。耀慧老爷家的厨房大，有两大眼灶，还可以支四五个风炉，做十来桌人的饭菜不成问题，他家门口宽敞，水泥地板上可以摆六七桌饭菜。11点半，饭菜全做好，有炖条子肉、黄焖鸡、炒肉片、清水酥、排骨炖萝卜、油炸猪肝拼花生、炒黄豆芽、炖竹笋八个菜，俗称“老八碗”，香气扑鼻而来，令人馋涎欲滴。我举目看了看，共摆了5桌菜，门口场子上4桌，堂屋里一桌，德高望重的长辈们在堂屋里坐，我们围拢在场子上的桌子边，在冬日暖阳的抚摸下，开始品尝散发着乡土气息的“老八碗”和自己酿制的包谷酒。在这个过程中，最重要的是要让来帮忙的人喝好酒、吃好菜，吃饭是其次。一般来讲，我们彝家的风俗是酒过三巡才开始吃饭，每巡酒少则一市两，多则二市两。边喝边唠家常，因此，喝酒的时间比较长，而吃饭的时间比较短，三下五除二便解决。等男士们酒足饭饱，女士们的蒸糕粑已蒸好，可以上山立碑了。

    奶奶的坟茔离公路才百十来米，路也比较好走，八个年轻的家族小伙，从公路边用抬杠把墓碑抬到坟地，不是一件很难的事，40来分钟，八个小伙便把墓碑和底座抬到了奶奶的坟地。在坟尾的山神牌位前献好白酒、白米饭和蒸糕粑，放过一封鞭炮后，就可以立碑了。立好碑，便开始砌围坟石、填土，用水泥勾完围坟石缝隙，在墓碑前摆放好一块献饭石，献上白酒、白米饭，放一封鞭炮便完工了。面对奶奶的坟茔、面对刚立起来的墓碑，我在心里默默地说：奶奶，龙潭村里搞新农村建设，家家都搬进了砖木结构的新房。现在，我们也帮您建起了“新房”，您安息吧！

    我们收拾好锄头、撬杠、撮箕、泥铲等工具，向村里的耀慧老爷家走去，准备吃晚饭。在我们老家山村就这样，哪家有事，只要打声招呼，邻里乡亲就来帮忙，缺人力出人力、缺工具出工具，决不讲价还价，决不收半分工钱，齐心协力把事情办好。不像城里，建房就讨价还价出钱请建筑公司，搬家就讨价还价出钱请搬家公司，殡葬就出钱请殡葬公司，一切都金钱化，人间难得的亲情、友情、乡情却在淡化。而在我们老家山村，则在无偿的我帮你、你帮我、我帮他、他帮我的来来往往的帮助中，构筑起了牢固的亲情、友情和乡情。

    朋友，假如你有时间，和我一起到滇南老家龙潭彝家山村走一走，你定会领略到城里不可能体味到的山村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