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事物讲述自己的历史
上世纪50年代,欧洲的重工业发生结构性变化,德国第一批工业设备已经停止运转,没有一家国家机构认为自己有义务全面地记录那些面临消失的工业建筑,然而德国摄影大师贝歇夫妇用图片的形式将那段历史保存了下来。

希拉·贝歇镜头中的工业建筑 (图片由歌德学院提供)
德国工业摄影大师希拉·贝歇说过:“我们所做的,归根到底是讲述历史,我们展示事物,让它们讲述自己的历史。”在摄影界,这句话和希拉·贝歇的名字一样深入人心。近日,在北京德国文化中心·歌德学院的邀请下,希拉·贝歇首次访问中国,并在北京草场地摄影季活动期间举办摄影工作坊。活动中,她谈到了她与丈夫伯恩·贝歇一起工作的经历,介绍了他们最初的创作理念以及对于技术、色彩和光线的运用技巧,并表达了对于当前摄影盛行现象的思考。
贝歇夫妇的摄影作品对于德国的文化记忆有着无法估算的巨大意义。他们的作品所具有的圣像学特质,不仅在德国,即便是在整个世界也实属罕见。歌德学院中国分院院长安德思用三个标志来阐释贝歇夫妇摄影作品的特质:“一是他们记录式的工作;二是组图、类型学或系列照片的呈现形式;三是内容,即对于德国而言,极为明确的对重工业的偏爱。这些标志使得伯恩和希拉·贝歇的摄影作品在摄影史中具有持久的影响。作为艺术家、摄影师或教师,他们陪伴和激励了之后一代人,并给予他们力量。在这极为成功的一代中,有古尔斯基、鲁夫和霍夫等鼎鼎大名的摄影家。”
回归摄影最原始的功能
“如果人们拍摄那些本来就作为‘美’而出现的对象,就会很无趣,拍摄花朵就相当无聊,因为这不过是重复人们已经有了的东西。”
在上世纪50年代,对摄影工作充满热忱的贝歇夫妇,却不被摄影界接纳。希拉·贝歇回忆道:“我们的工作在当时是一个悖论,很多人认为我们从事的并非一项艺术工作。我们当时倾心19世纪的直接摄影,我们想人们不能就这样把这些建筑弃之不理,然后彻底遗忘。这种摄影方式非常珍贵,人们可以使用它来精确地重现对象,而当人们以这种方式如此直接地表现对象,而不加任何阐释时,就会有一种神奇的效果。”在主题的选择上,贝歇夫妇选择了重工业,当时这是一个相当冷僻的主题,无人涉足。希拉·贝歇说:“有了主题,人们就像生物学家,可以研究特定的动物,或对某些植物加以分类。重工业从未以图像的形式存在过,而即使人们长时间地研究这个主题,也决不会感到无聊。工业建筑的形式并非来自建筑师,而是从功能和必要性中应运而生。这让我们很感兴趣。如果人们拍摄那些本来就作为‘美’而出现的对象,就会很无趣,拍摄花朵就相当无聊,因为这不过是重复人们已经有了的东西。高炉、提升吊塔或水塔都具有典型意义,这些典型就是文化传统中特有的标准和形象。我们仔细地观察并拍摄了它们,将照片像一部百科全书或辞典一样组合在一起。”
希拉的丈夫伯恩·贝歇生长在德国的重工业区,他一直希望通过画笔将这些外表看似冷漠但与自己感情深厚的工业建筑记录下来,画笔似乎没帮上太多忙,于是,他尝试用相机、黑白底片记录下时代的脚印与记忆,比如在战争中损毁的列车部件,战后被归置起来、以待他用的蒸汽发动机、蒸汽车头等。拍摄这些照片必须非常精确,有非常好的光线,以便清晰地展现这些部件的形态。
可以为工业建筑拍摄,一直是贝歇夫妇的骄傲:“我们希望回到摄影最原始的功能中去,因为它是如此宝贵的一种描绘现实的方式。甚至是上天带来的礼物。”关于摄影的艺术性的表达,希拉·贝歇自有独到看法:“一张图片就是一张图片,无论它是怎样制作出来的,用什么材料制作的,或是在什么上面制作的。决定这一作品是不是一件‘艺术品’的人是观看者——要有尽可能多的观看者,在尽可能长的时间内去评判。”
除了技术,还要有纪律
“长久地研究同一个主题,而不是朝秦暮楚,不停地变换创作主题以期待好运降临。”
随着摄影器材、设备的不断发展,摄影逐渐走进大众,一个全民摄影时代悄然到来,每个人都可以买到照相机,每个人都可以拍照,摄影大军中涌现了拼设备、玩技术的小浪潮,作为已有50余年摄影工作经验的老一辈摄影家,希拉·贝歇为年轻摄影师提出了一些建议。“当前的摄影技术极其先进。数码技术让我们可以更舒服、更方便、更快捷地拍出更清晰的照片。但是我们仍然可以看见许多不那么清晰的照片,这让我感到很诧异。如今的摄影家有着无与伦比的机会。以前我们只有沉重的三脚架,13×18厘米的大相机或者可调式照相机,背着这些大家伙到处走,让我们不堪重负,但也让我们学会在拍摄之前深思熟虑。人们必须在拍摄之前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不是拍摄之后再思考。”
希拉·贝歇强调,“即使在今天的技术条件下,也必须有纪律性才能拍出好照片。无论是在旅行的人们,或是举着照相机穿梭于战场的战地摄影记者,摄影都不再依赖于一个庞大团队——摄影在今天具有了完全不同的维度。我的学生们刚好经历了摄影艺术的转折点和摄影技术的突飞猛进的发展:老旧的、传统的摄影方式尚未过时,而彩色摄影随后开始兴起。我们那一代的摄影可没有颜色。之后,学生们又有了数码摄影技术。年轻摄影家所拥有的技术条件已经日臻完善。他们可以学会如何精确地工作,长久地研究同一个主题,而不是朝秦暮楚,不停地变换创作主题以期待好运降临。”
聊奖项浪费时间
“人们不应该提前幻想成功,这是最可怕的毒药。”
作为工业摄影的先驱,希拉·贝歇曾荣获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哈苏国际摄影奖等多个摄影奖项,但她对于这些奖项的兴趣远远不及那些锅炉、矿井和水塔。“奖项只对一小部分人群有意义,也只有这一小部分人才会得知获奖的消息。如果我们走进一间钢铁厂并对其中的工人说:我们刚刚得到了哈苏国际摄影奖,他们会说,‘这是什么?’什么奖项都是这样。获奖当然让人高兴,有时还会有庆祝活动,或者能拿一笔奖金,但人们并非为了获奖而工作。获奖之前我们从不往那儿想。人们不应该提前幻想成功,这是最可怕的毒药。即便是那些今天获得成功的学生,在他们开始摄影之初也没有想过功成名就的时刻。他们谦虚地开始学习摄影,勤奋地工作,通过其他的方式挣钱以资助摄影,因为当时根本没有办法预料,是否有一天人们会把你的照片挂在自家的墙壁上并为此付钱。”希拉·贝歇笑着说:“又浪费了时间讲这个。”
(编辑:伟伟)



